从12岁起我就离开了家，这些年一直都在外边上学，离家乡越来越远，也就对家的记忆越来越少，感触却越来越深。

上学以前，我大部分时光是在爷爷家度过的，虽然短短的三四年时间只是占据生命中一个很小的跨度，但在我心里却留下了很深的烙印。上小学那六年一直和父母在一起，可我心里的向往仍然是爷爷在的地方。

离开家的第一年，我心里最挂念的始终是爷爷。后来，我的牵挂变少了，思念也变淡了，不会经常想起在爷爷家做的事，和爷爷的对话，听爷爷讲过的故事，我想，我不是一个恋家的人。

今年回家，我去看望了他老人家，当我看他开门的那一刻，我没有惊讶，而是怔住了，之前在心里涌出的思念问候的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迟钝的招呼：“爷爷我回来了。”爷爷将我迎进门，少了一些想象中的热情。他的背和以前一样不是那么挺直，他的头发和以前相比也没添多少银丝，他的脚亦似从前那样不快不慢，但我确确实实感觉到了他身上日益苍老的气息，却又不能准确的捕捉到。

爷爷去厨房拿了些瓜果放在茶几上，觉得不够，又抓了一把糖放在旁边，我从他来来回回的脚步中看出了一点点沉重，从前没有的那种沉重，我笑着对他讲道：“爷爷不用那么麻烦，我不想吃东西，自家孙女还客气什么呢？”说完我就一阵尴尬，我觉得那句话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客气的味道，“那我们去屋外坐坐？”他这句及时赶来的话打破了我的尴尬，像从前一样，我们从门后一人搬出一条小板凳向院子走去，我看看手中爷爷亲手做的凳子，也和爷爷一样失去了年轻时的光泽。

我们坐在院子里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，那些断断续续的句子，没有小时候的亲切活泼，爷爷脸上的笑容没以前多了，剩下的都是曾经微笑留下的皱纹，我侧脸看着爷爷，想着我们长时间分隔产生的生疏，不觉低头流泪，院外沙沙响的树叶声掩盖了我低泣的声音，我忽而庆幸爷爷的听力不太好，等我抬起头，正好对上爷爷那双一直看着我的眼睛，看到他左眼角有一滴泪，一滴浑浊的泪，那滴泪从我残留的泪水中看起来那么熟悉，也许它一直都在。

我瞬间明白那滴在爷爷眼角没落下来的泪为什么那么浑浊，其实爷爷把那么多没诉说的思念都寄存在那滴浑浊的眼泪里，昔日的亲切一丝都不能减少，我忽然间觉得身边的空气都是浑浊的泪水，那是我最珍贵的东西，我会永远把它珍藏在我的心里。